三门峡水利枢纽。本版供图/视觉中国

三门峡函谷关。

三门峡市庙底沟博物馆陈列的花瓣纹彩陶盆。

高晓燕   石希娜

“豫西明珠”三门峡，北临黄河，南有秦岭，西据桃林，东依崤山，崤函古道横贯东西，连接西北与中原。

每年数万只天鹅在此越冬。天鹅的翅膀掠过湖面，映照出千年古城的前世今生。时光轮转，你会看到什么？是第一缕曙光照亮彩陶的花瓣纹样，是大禹凿开三门引黄河奔流向东，是周公分陕立下最早的界碑，是老子过函谷关留下潇洒五千言，是天宝元年令玄宗大喜的灵符，是杜甫暮投石壕村所见的民生疾苦，抑或是豫西抗日根据地星星之火渐成燎原，是黄河第一坝护佑河水安澜、国泰民安。

光影变幻间，行政区划的萌芽、建置和演变，为这片土地打下一个又一个标签。

史前

“花”开中国，地名由来

约百万年前，河南境内最早的人类活动出现在灵宝市朱阳镇匣里村。距今约7000至5000年，三门峡迎来“高光时刻”。仰韶文化因1921年首次在渑池县仰韶村发现而得名，以花瓣等纹样的彩陶最具代表性。庙底沟彩陶的风潮北抵阴山，南至长江，西达甘青，东到大海，古老的华夏大地拉开了第一次大范围文化交流的序幕。古汉语中，“花”“华”同音，“华”的本义为“花”。金文中的“华”字就是花朵加上花蒂的样子。考古学家苏秉琦先生将创造庙底沟彩陶花纹的人群称为最初的“华人”，严文明先生则将我国史前文化格局形容为“重瓣花朵”，体现出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持续发展的特质。

传说中黄帝的足迹东至大海，西至陇右，南至长江，北至幽燕，与庙底沟彩陶的分布范围惊人地重合。《史记》记载：“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须下迎皇帝”。如今灵宝荆山仍留存铸鼎原遗址，正是传说中黄帝“铸鼎升天”的地方。当地老人常向孩童讲述：“当年黄帝铸好三鼎，天上来了龙接他飞升，百姓舍不得，纷纷拉住龙须，却不慎将龙须扯落，化作了荆山的龙须草。”

大禹治水的传说也在这里留下印记，成为地名由来。上古时期黄河泛滥，大禹带领民众凿山导河，开出“人门”“神门”“鬼门”三道峡谷，引河水顺畅奔流。山在水中犹如柱子，故称“砥柱”。《水经注》记载：“砥柱，山名也。昔禹治洪水，山陵当水者凿之，故破山以通河。河水分流，包山而过，山见水中若柱然，故曰砥柱也。三穿既决，水流疏分，指状表目，亦谓之三门矣。”时至今日，“中流砥柱”仍被用来致敬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的集体或英雄。

先秦

界碑初立，县制萌芽

《尚书·禹贡》记载大禹分天下为“九州”，三门峡属豫州，是王畿之地。相传，夏朝胤甲迁都“西河”（今渑池县西至湖滨区东一带），夏后皋死后葬于崤山南陵，当地至今流传“皋王陵前柏常青”的说法，而渑池郑窑、陕县七里铺等夏文化遗址，恰好印证了这段王畿历史。商朝时，甲骨文有“岳于三门”的记载，郭沫若先生释之为商王曾在此祭祀山神。

西周初年，武王分封诸侯，封神农氏后裔于“焦”（今湖滨区陕州故城东北），这是三门峡首个诸侯封国，开启了地方行政的雏形。成王时期，周公辅政，实行“周召分陕”——周公旦与召公奭以“陕”为界，“自陕以西，召公主之；自陕以东，周公主之”。《括地志》记载“分陕以塬为界”，陕塬立有“分陕石”，民国后经多次迁移，现藏于三门峡虢国博物馆。

春秋时期，焦国已被东迁至此的虢国所灭，虢国定都上阳（今湖滨区李家窑）。“假虞灭虢”的故事令三门峡载入史册。《左传》记载，公元前658年，晋献公想吞并虢国，却忌惮虞国（今山西省平陆县）出兵相助，于是用美玉和宝马贿赂虞君，借道伐虢。虞国大夫宫之奇苦谏“唇亡齿寒”，可虞君贪心不听，最终虢国灭亡后，虞国也被晋国吞并。如今三门峡虢国博物馆陈列的青铜器、玉柄铁剑等文物，真实还原了虢国的军事和礼仪风貌，而当地民间戏班仍在上演《唇亡齿寒》的剧目。虢灭虞亡是春秋兼并战争的缩影。春秋之初，天下诸侯一百四十余国，至战国之初仅剩十余国。春秋近三百年间，《春秋》记载的军事行动便有483次。血流漂杵，干戈不止，生民百姓无不渴望结束这样的乱局。

公元前627年，秦国与晋国崤之战失败，秦穆公罪哭崤山，之后退守函谷关，以关中盆地为基，蓄力发展。二百多年后，秦国剑锋东指中原。公元前390年，秦国于陕设县，这是秦人在中原设置的第一个县。经秦、魏反复争夺，公元前324年，张仪“取陕”。彼时函谷关犹记一百多年前老子西去之景。相传老子骑青牛过函谷关时，关令尹喜见东方有紫气升腾，知道有圣人将至，便恳请老子著书。老子写下《道德经》后飘然而去。如今函谷关的“望气台”上仍能看到“紫气东来”四字。当地百姓说，每逢清晨雨后，若运气好，还能看到函谷关上空有淡淡的紫气。

秦汉至魏晋

郡县根基，弘农故事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在三门峡地区设陕、焦、渑池、卢氏等六县，分属三川郡和内史，延续了战国时期的政区框架。

三门峡政区真正“连为一体”，是在汉武帝时期。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汉武帝“广关”以扩大中央直辖区域，将函谷关东迁三百里至新安，原函谷关改设为弘农县治所；次年，析右内史、河南、南阳三郡之地，置弘农郡，治所在弘农县（今灵宝市函谷关镇），下辖弘农、陕、渑池、卢氏等11县，基本涵盖今三门峡全域。关于“弘农”之名，民间有个说法：汉武帝路过此地时，见农田肥沃、百姓富足，感叹此地“弘大农桑”，于是取名“弘农”。这也为“弘农郡”这一三门峡首个郡级政区的设立，增添了几分民生温度。

东汉时期，弘农郡成为“腹里要地”。建武十五年（39年），湖县（今灵宝市阳平镇）、华阴（今陕西省华阴市）被划入弘农郡，其政区格局得以进一步巩固。东汉末年，董卓废少帝刘辩为“弘农王”，后又胁迫其自尽，弘农郡一度改为“弘农国”。当地传说，刘辩自尽前，与唐姬及宫人诀别，悲歌：“天道易兮我何艰！弃万乘兮退守蕃。逆臣见迫兮命不延，逝将去汝兮适幽玄！”

三国时期，三门峡属曹魏。黄初元年（220年），魏国恢复“弘农郡”旧名。西晋末年，“永嘉之乱”爆发，少数民族政权相继入主中原。三门峡因地处“中夏之要”，成为各方争夺的焦点。前赵刘曜曾将豫州治所迁至陕县，使陕县首次成为州级政区治所。传说刘曜曾在城楼设宴，望黄河感叹“得崤函者得天下”，一语道破其“关中门户、中原屏障”的战略地位。后来政权更迭频繁，三门峡先后为前秦、东晋、后秦、大夏等政权占据。

北魏至明清

陕州定格，文脉千年

从北魏后期开始，三门峡政区进入“陕州时代”，这一格局延续近1500年。北魏太和八年（484年），孝文帝置陕州，治所设在陕城（今湖滨区陕州故城），领恒农等郡。关于陕州城，民间有“城随山势建，水绕城墙流”的说法——陕州城建在黄河边的高地上，既防洪水，又易防守。

隋朝统一后，废郡存州，陕州领陕、崤、桃林、阌（wen二声）乡等5县；大业三年（607年）改州为郡，陕州改为河南郡属县，但“陕州”之名已深入人心。

唐代，陕州迎来鼎盛时期。武德元年（618年），唐朝设陕州总管府，统辖陕、虢、谷等八州。唐太宗贞观年间，陕州属河南道，“控二京舟车之会”（长安、洛阳），成为漕运枢纽。唐玄宗巡行至此，写下《途次陕州》：“境出三秦外，途分二陕中。山川入虞虢，风俗限西东。树古棠阴在，耕余让畔空。鸣笳从此去，行见洛阳宫。”《太平寰宇记》记载灵宝县，“唐开元末，其地得天宝灵符，因改元天宝，兼改此县为灵宝焉。”开元二十九年（741年），陈王府参军田同秀上奏称见到太上老君，称其在函谷关尹喜台藏有灵符。玄宗命人挖掘，果然发现“桑”字桃符，遂改年号为“天宝”，改桃林县为灵宝县。14年后，安史之乱爆发，诗人杜甫途经此地，暮投石壕村，写下《石壕吏》。

北宋时期，陕州为都督州，领陕、灵宝、渑池等8县。北宋初年，陕州隶属陕西路，后隶属永兴军路。北宋建隆三年（962年），为避太祖父赵弘殷讳，改弘农县为恒农县；宋真宗时又改恒农县为虢略县，“弘农”之名由此退出历史舞台。元代一统中原后，省并州县，将虢州并入陕州，渑池、卢氏划归陕州管辖，进一步整合了三门峡地域。

明代，陕州隶属河南府。洪武五年（1372年），当地设陕州守御千户所，加强军事防御。清雍正二年（1724年），因河南府“地方辽阔”“道里遥隔”，陕州被升为直隶州，领灵宝、阌乡、卢氏三县，辖境与今三门峡市域大部重合。今湖滨区陕州风景区内的古陕州城遗址，现存城墙残垣、宝轮寺塔、石牌楼等遗迹，多为明清时期修筑。

近代以来

专区到市，续写新篇

1913年，陕州改为陕县，原辖县属豫西道；1914年，豫西道改为河洛道，道尹驻陕县，辖陕、灵宝、渑池、卢氏等十九县。1932年，河南省设11个行政督察专员公署，第十一行政督察专员公署驻陕县，这一建制维持至新中国成立。

抗日战争时期，三门峡是豫西抗日根据地的核心区域。1944年，日军发动河南战役，中共中央派遣八路军挺进豫西，开辟了豫西抗日根据地。1944年9月下旬至1945年1月，八路军在豫西作战200余次，收复大片失地，解放800多万群众。当地至今流传着军民鱼水情深、团结抗战的故事。至1945年，抗日根据地扩展至2万多平方公里，建立了1个行署、6个专署、26个县的抗日民主政权，不仅遏制了日军西进、保卫了大西北，更从战略上将陕北、华北、华中抗日根据地连成一片，为抗战胜利作出重要贡献。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三门峡设陕州专区，专署驻陕州县（今陕州区），辖陕州、渑池、灵宝、卢氏等七县；1952年，陕州专区并入洛阳专区。

1957年，因建设三门峡水利枢纽工程，析陕县部分地区设地级三门峡市。虽历经“降为县级市—再升地级市”的调整，但城市框架逐渐稳定。1986年，三门峡市正式升格为地级市，义马市、渑池县、陕县、灵宝县、卢氏县划归其管辖，同年设立湖滨区。1993年，灵宝撤县设市；2015年，撤陕县设陕州区——至此，三门峡“二区二市二县”的现代政区格局正式形成。

如今，当我们漫步函谷关古城墙下，触摸仰韶遗址的彩陶碎片，或听老人讲述口耳相传的故事，总能感受到这片土地的厚重——它既是中华文明起源的见证者，也是现代黄河流域生态保护的践行者，在古今交融中，续写着崤函故地的新华章。

（作者单位分别为河南省民政厅、三门峡市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