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闫   薇

在上海，一种新型养老服务——意定监护正在悄然兴起。36岁的费超是这一新兴领域的探索者。他和同事们用专业为“意定监护”这个法律名词注入了人性的温度。

从认知症服务到意定监护

在医院手术室外签字，对大多数人而言是亲属的责任。然而，对费超来说，这却是他日常工作的一部分。过去5年间，作为上海闵行区尽善社会监护服务中心总干事，他已为多位无亲属陪伴的老人，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2015年，大学毕业的费超选择投身养老服务行业。他坦言，这个选择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源于对人口老龄化趋势的深刻认知：“养老服务不仅是老年人的刚需，更是未来整个社会的迫切需求。”

费超的职业第一站，是上海首家专业认知症服务公益组织。在那里，他和团队深入社区开展认知症筛查与科普宣传、为认知症老人提供介入服务，为一个个濒临崩溃的家庭带去支持与希望。2018年，一对无子女的认知症老夫妻在费超团队的帮助下，从长期的孤独、冲突中走出来，妻子终于能牵着丈夫的手一起走出家门。“以前我们只在屋子里吵架，现在能一起出门了。”老人的话语，让费超看到了专业服务的价值。

2020年，费超将目光投向了更边缘的群体：无子女、法定监护人缺失的老年人。他参与成立了全国首家专注于社会监护服务的公益组织——上海闵行区尽善社会监护服务中心，面向认知障碍、高龄失能、独居无依等特殊群体，提供从意定监护签约、民事代理、医疗陪护到身后事务办理的全流程服务。

在多元场景中守护晚年尊严

意定监护，指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可以与其近亲属、其他愿意担任监护人的个人或者组织事先协商，以书面形式确定自己的监护人，在自己丧失或者部分丧失民事行为能力时，由该监护人履行监护职责。费超常用“代理亲属”这个更易理解的说法来向别人介绍意定监护。

这个在法律条文里略显抽象的概念，在费超的日常工作中具象为一次次医疗签字、一场场养老院谈判、一项项政策咨询。截至目前，他的团队已与近50位老人建立意定监护关系，累计服务超3000小时。

建立信任是这项工作中的最大难点。“老人找到我们时，通常是因为遇到了紧迫需求，比如住院手术必须要有监护人签字。”费超说，初期的信任更多由需求驱动，而真正的信任关系是在后续的一次次及时响应中逐步筑牢的。

费超亲历的第一个监护案例至今令他记忆犹新：一对90多岁的夫妻因与子女关系紧张，将监护权委托给中心。一个深夜，老先生突发昏迷，费超连夜赶赴医院，与医生沟通抢救方案，安抚慌乱的老奶奶，并安排团队轮值陪护。经过78小时的等待，老人终于苏醒。“你们就像是我的孩子。”老奶奶感动地说。

除了医疗场景，费超和团队还要经常为老人“出头”争取权益。一对九旬夫妻因护理费涨价与养老院产生矛盾，团队3次出面协商，最终为老人争取到满意的结果。

“老人自己沟通可能会有心理负担，我们出面能让他们更有底气。”费超强调，这份底气源于专业知识和中立立场，而边界则是严格遵守协议。

行业探索者的坚守与期待

作为全国首批探索社会监护的组织之一，上海闵行区尽善社会监护服务中心已走过5年的探索之路，仍面临诸多挑战。

上海唯一一家，全国也仅有几家，这既是先行者的荣光，也意味着前行之路的艰辛，专业人才短缺是最大发展瓶颈。“这份工作需要兼具法律、医疗、养老政策等多方面知识，更要求从业者乐于付出，不以即时回报为前提。”费超坦言。目前团队仅有6名核心成员，费超认为，这个行业很难快速扩张，它需要长时间的积累。

然而，作为“青春养老人”，费超已经带动了一批青年志愿者、社工、法律工作者加入为老服务行列。在他看来，让年轻人走进养老领域、懂老人、愿意陪伴老人，是这个行业持续发展的希望。

在少子化、家庭结构变革的背景下，费超与团队提供了一种现代化、社会化的解决方案，为特殊群体撑起了有尊严的晚年。

“越做下去，我越被老人给予的那种‘不基于血缘却深植人心的信任’所打动。”费超说，这份信任，正是他坚持至今的最大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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