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市竹山公园三总兵雕塑

舟山渔场捕鱼盛况

文/图   王旻浩

舟山群岛位于浙江省东北部，东临东海，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其一，舟山群岛为中国海岸线“适中之地”，大致为全国海岸线中点，向南、向北航行均很方便。其二，舟山钳制两江，为钱塘江、长江入海口的重要节点。其三，舟山为杭嘉湖平原咽喉，联结我国历代重要粮产区。古谓“舟山一区足为浙（浙江）、直（江苏）、瓯（温台）、闽（福建）之屏翰，不啻如蜀之汉乐，燕之榆关，吴之西陵，而郑之虎牢也。”说的就是舟山为浙江、江苏、福建的要害之地，重要性相当于蜀地的汉城、乐城，燕地的榆关，吴地的西陵，郑地的虎牢关，可见舟山于海疆之重要。

在我国广袤的海域中，舟山群岛宛如一串璀璨明珠，镶嵌在浙江省东北部的东海之上。它不仅是我国海洋版图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历代王朝经略海疆的关键区域。在清代，舟山岛政区的设置与升级，深刻反映了当时海疆治理的智慧与策略，对维护国家领土完整和海洋权益具有不可忽视的意义。穿越历史的长河，有清一代舟山岛行政区划设置和调整，承载着政区变革与海疆治理的历史回响。

海疆不靖——

舟山岛的动荡岁月

舟山群岛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唐开元二十六年（738年），那时它首次设立政区，名为翁山县。然而，大历六年（771年），因袁晁起义祸及此地，翁山县被撤销，并入鄮（音mao，四声）县。此后，宋熙宁六年（1073年），析鄞县地置昌国县，元代又设昌国州。

到了明代，由于倭患严重，朱元璋命开国功臣汤和筹划海疆。朱元璋在汤和的建议下设置了一批沿海卫所巩固海防，又施行“海禁”政策，片帆不得入海。舟山群岛的民众被迁徙至内陆，以防通倭，仅在舟山主岛设置舟山中中、中左两个守御千户所，负责舟山主岛及沿岸的海防。这一举措导致舟山群岛大部分海岛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给了倭寇、盗匪、西方走私者可乘之机，甚至滋生出地方割据势力。明人评价汤和筹划海疆时，就曾质疑其在舟山的布置，认为“独于舟山，似有未妥”。

因此，明代初期，舟山群岛成为张士诚、方国珍残部的割据之地。明嘉靖前后，舟山群岛的双屿港被葡萄牙走私者占据，他们与倭贼勾结，屡屡侵犯我国边境，制造了令人痛心的“谢庄血案”。随后，汪直盘踞金塘岛，勾结倭寇，为祸东南沿海。

到了清初，舟山群岛一度沦为南明鲁王、郑成功的栖身之所。面对南明与郑成功势力的威胁，清政府要求东南沿海居民内迁五十里，大小岛屿一概不许居住，致使“沿海幅员上下数千里，尽委而弃之”，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直到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清军击败郑氏集团，各种海上势力不再对清朝沿海地带构成威胁，清廷才废除禁令，沿海与一些岛屿恢复行政建制，这一举措被称为“展复”。

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清廷在舟山岛之上设置定海县，隶属于宁波府，舟山群岛迎来了展复的重要时刻。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鸦片战争期间，英国侵略者敏锐地察觉到舟山群岛作为中国海疆屏障的重要战略地位，两次入侵并占领舟山，妄图扼住中国海疆的咽喉，将其变为入侵中国的桥头堡。1840年，英军占领定海，定海知县姚怀祥坚守气节，以身殉国。清政府深刻认识到舟山的重要地位，于1841年将“定海县”升格为“定海直隶厅”。舟山岛的政区由此从县级政区跃升为统县政区。

可见，清朝对舟山岛的政区优化调整主要有两次：一是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设置定海县；二是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升定海县为定海直隶厅，这两次调整，是舟山岛政区优化的重要里程碑。

海定波宁——

舟山岛展复的深思熟虑

舟山岛的展复与政区升级，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清政府经过周密思考、多方权衡的结果。宁波举人谢泰交与原定海（今镇海）知县郝良桐都曾上书请求恢复定海，直到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浙江巡抚赵士麟与定海镇总兵孙惟统呈上《舟山展复事宜疏》，舟山才迎来展复的曙光。他们的建议主要基于以下四点考虑：

其一，沿海地区土地多盐碱，不利于耕种，沿海百姓世代以海为生。将民众迁徙至内陆，无疑是剥夺他们的生计，反而可能迫使民众出海作乱，影响社会稳定。

其二，明代因无法有效控制海疆，无奈弃守舟山；清初又因南明与郑成功势力的威胁，不宜展复。然而，弃守之后，舟山沦为贼巢，浙江沿海各处深受其害。之后，海疆大患已除，海洋得到清政府的有效控制，自然应当展复舟山，以绝后患。

其三，舟山作为宁波的藩篱，与宁波紧密相连，唇齿相依。舟山岛“粳与糯，咸不宜焉”，且“平土能有几何？故岁得上熟，仅可供州民数月之食，全籍浙右客艘之米济焉”。岛上的定海县，民间所需的米、面、麦、豆、油、烛、花布、牛羊、蔬果、竹木等物资，都依赖宁波补给。因此，康熙赐名“定海”，御书“定海山”匾额，寓意“海定（定海）波宁（宁波）”，期望宁波与舟山互为犄角，让这片海域能够永享安宁。

其四，舟山群岛实际上已存在大量未被朝廷登记在册的居民。由于舟山渔场渔业资源丰富，许多鱼类在鱼汛时期洄游至舟山附近海域，吸引了部分江南、浙江、福建的渔民前来捕鱼。他们在岛上搭建寮篷，久而久之，在舟山群岛各岛形成了不同的方言区。这种现实情况促使清廷设置政区，对岛上居民进行有效的行政管理。

定海县设置后，清政府以总兵驻定海，建立起一套较为完善的行政与海防系统。对周围大小岛屿进行全面清查，编户造册，规范渔船管理，为渔船颁发船照，甚至在部分岛屿设乡管辖。自此，海氛渐靖，近代以前再未出现大规模的海疆危机。舟山附近大小海岛也一并纳入清朝的管辖范围，清政府对舟山群岛海上诸岛的控制能力达到了历史最佳水平。

与此同时，舟山岛及附近岛屿得到大力开发，逐渐成为重要渔场。例如，“长涂山，离县约百七十里，其麓即东岳嘴，附近岱山，采捕者多集于此”，直至今日，这里依然是全国重要的渔业产区。随着渔业的发展，舟山岛的人口迅速增加。

抵御外夷——

定海直隶厅的设立

鉴于舟山对中国海上安全的重要性，英国曾多次暴露夺取舟山的野心。早在1792年马嘎尔尼使团访华时，就明确提出获取舟山一处海岛以供居留商人、存放货物的无理诉求。

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英国入侵舟山，钦差大臣裕谦深知“御夷之道，首在守门户、固藩篱”。舟山一旦被列强占据，必将成为其入侵中国的前沿基地。因此，清廷果断将定海县升级为直隶厅，由同知管理。

此次政区升级，使得定海的地方长官拥有了更高的自主权，在面对海防等紧急事务时，能够更加高效地处理政务。同时，定海居民也由此产生了更强烈的身份认同和爱国情怀。

定海直隶厅设置后，英国殖民者再次入侵舟山，遭到了当地军民的激烈反抗。葛云飞等三名总兵英勇战死沙场，当地百姓拒绝与英国人合作，自发组织起来袭击英国入侵者，展现出视死如归的民族气节。尽管最终未能成功抵御列强的侵略，但殖民者在当地遭遇了极大的阻力，加之瘟疫影响导致军队持续减员，最终不得不放弃占领舟山，转而要求割让中国香港。

由此可见，清朝对舟山岛的两次政区调整，均有效加强了国家对海疆的控制力，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国家蓝色国土安全，避免了国家粮财要地陷入危险境地。

筹海之则——

海岛政区设置的规律

清政府对舟山群岛的政区调整，宛如一面镜子，生动地映照出海岛政区设置的规律。总体来看，海岛政区的设置主要遵循以下三条规律：

第一，海岛政区的设置是国家对海疆控制力加强的重要标志。明朝初期，由于未能实现对东南海岛的强有力控制，使得这些海岛成为方国珍等残部势力的巢穴，而后倭乱的爆发更是让东南海岛沦为贼窝。无奈之下，明廷将各个海岛列为禁地，禁止民众定居。“海禁”政策，实际上是国家失去对海疆控制后的无奈之举。因此，昌国州被明政府废除。直到清朝击败郑成功海上势力，完成对海疆的有效控制后，才重新设置定海县管理舟山群岛。自清代加强海疆建设以来，众多海岛逐渐展复，浙江玉环和南田两岛、广东南澳岛等先后设置政区，台湾岛甚至从府升级为省。截至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全国已有海岛县级政区30个，海岛统县政区6个，海岛高层政区1个，数量之多，为历代之最。通过设置大量的海岛政区，清政府彻底改变了此前国家弃管海洋的策略，基本将内洋近海岛屿纳入国家政区管理体系之中。

第二，海岛政区的设置呈现出阶段性特征，通常从县级政区逐步向统县政区乃至高层政区递进。明代弃守舟山后，舟山长期无行政区划。直到清代展复舟山岛，才设置定海县。鸦片战争时期，为加强海疆防务，清廷又将定海县升级为定海直隶厅。舟山群岛经历了从无政区到设县级政区，再到设统县政区的递进过程，深刻反映了海岛政区设置的阶段性规律。纵观中国其他海岛政区，大多遵循这一规律。例如海南岛，西汉时首先在其上设置了儋耳、九龙等十六县与珠崖、儋耳两郡，直到1988年才设置稳定的高层政区——海南省。台湾岛亦是如此，明郑政权已在岛上设置了作为统县政区的承天府，下辖天兴、万年两县。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收复台湾后，继承了统县政区格局。光绪十一年（1885年）台湾建省，升级为高层政区，辖台北府、台南府、台湾府、台东直隶州。

第三，海岛政区的设置离不开腹地的支撑。“腹地”，指的是与边疆毗邻的内地区域。这些地区能够为边疆提供物资、兵员，是全国各处、各类资源向边疆地区调配的“中转站”和“通道”。舟山群岛依托的腹地正是宁波，两者互为犄角，相互依存。舟山岛的必要物资，均经宁波海运而来。台湾岛的政区设置同样如此，台湾设省时，清廷专门有谕旨要求 “台湾虽设行省，必须与福建联成一气，如甘肃新疆之制，庶可内外相维”。舟山、台湾、海南、崇明、南澳、玉环等设置政区的岛屿，皆有稳固的腹地作为支撑。

清政府吸取明朝廷筹海的经验教训，在取得海疆控制权后，积极加强海疆建设，大力推动海岛政区析置增设。这一系列举措，不仅使清朝对海疆岛屿的控制力达到了历代最强，也为我国海岛的开发奠定了坚实基础，有力地维护了国家蓝色领土安全，为后世的海疆政区优化改革积累了宝贵经验。

回顾清代舟山岛的政区设置与海疆治理历史，我们仿佛看到了先辈们在海洋上捍卫国家主权的坚定身影。这段历史，不仅是中华民族海洋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我们今天建设海洋强国的宝贵财富。它激励着我们不断探索海洋、开发海洋、保护海洋，让蓝色国土成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支撑。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

知识点

统县政区

统县政区是行政区划层级中统辖县级政区的一级，这一概念最早由历史地理学家周振鹤先生提出。县的上一级政区，可以统称为“统县政区”，历史上有郡、州、府、军、监、直隶厅、市等；统县政区的上一级政区，可以统称为“高层政区”，隶属于中央政权，历史上有州、道、路、省等。

直隶厅

直隶厅是清代行政区划的一种。厅是清代独创的地方行政单位，起源于同知和通判的分防，并逐渐具有一定的辖地，具备了一定的政区属性。乾隆时期正式将厅确立为政区类型，与府、州、县并称“府厅州县”。根据行政层级，厅分为直隶厅与散厅，直隶厅为统县政区，散厅为县级政区，主要设置在边疆、少数民族聚居区及战略要地。